“可以，这个条件并不过分，正好我的妻子留下了两只母鸡。”

老人转身写了一张欠条，笔锋锋利，如他的人一般。

勒妮卡没有完全相信他，欠条而已，随时可以打破，东西在他手里，想后悔也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珍珠上水滴的印记一闪而过，除了她谁也没有看见。

一物换一物，珍珠易手。

作为交换，今天的面包和鸡蛋get！

希格抱着几个面包，剩下的生鸡蛋由勒妮卡拿着。

“我们就这样给他了，真的没有问题吗？”天真的小王子都知道随便相信陌生人不靠谱。

“嘿嘿，我当然流了一手啦，勒妮卡大人是这么鲁莽的人吗？”勒妮卡叉腰昂起脑袋得瑟地看着希格，全然忘记自己满脸是土，滑稽可笑。

希格坏心眼地不提醒她，让她像个傻子一样暴露在月光下。

月亮推开乌云。

从勒妮卡的角度看去，男人深邃的眉眼如画，侧颜线条简单流畅，如蝴蝶般振翅欲飞的睫毛遮住含笑的眼睛，白皙无血色的脸蛋因为微笑漾起的红晕给他带来一丝活生生的人气，以前一丝不苟的长发和她一起混日子后没有一天是整齐的。

但是这样的希格看起来更开心更生动，不是吗？

勒妮卡收回目光，自顾自地微笑，小巧的虎牙从嘴唇的缝隙里看到一点，含羞半露。

“希格，你觉得这两天开心吗？”

她直视前方，并不看身旁人。

怀里的面包还是温热的，刚出炉的，小麦的朴实香气懒懒地倚靠在怀中。

“不开心，或者说，不完全开心。”

“外面的世界很新鲜，每一天不同的生活甚至让我忘记思念自己的家乡。”

“我因为一切没看到的美景而欣喜，也因为人间的惨痛和不幸而心酸。”

“还因为……，这个不说也罢。”

“总之不完全快乐，但更真实，更鲜活。”

勒妮卡看着前方方向不明的路，这不就是人生吗，是甜蜜雪梨里酸涩的核，是柑橘上白白的脉络，食之无味，吐之可惜。

“那就好，你欠我的债还没有还完，这次的不算，就当是以你的名义为孩子们捐赠。”

希格诧异地回头看她，不过很快他就转过来，“当然，我的诺言永远可以兑现。”

就知道，就知道你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机会摆在你面前，是你自己放过去的。

但是和这样的你一起流浪才更有意思。

跑得有些远了，直到月亮再次躲进乌云偷懒，他们才回到那个破烂小屋。

年幼些的孩子早就睡着了，大一些的在屋外排排坐，对着乌云里的月亮唱歌儿。

Inyourheadihey‘restillfightin‘

Withtheirtanksandtheirbombsandtheirbombsandtheirguns

Inyourheadiheyaredyin‘

Inyourheadinyourhead

阴翳落在每个人脸上，看不清，看不清他们的神色。

勒妮卡不忍，结果希格手里的面包，在他耳边轻语。

“希格，人鱼的歌声最为美妙，可以请你为他们唱一支欢快一些的曲子吗？”

他的头刚点动一下，勒妮卡就把他拉过去了，“孩子们，可以让这个帅气的哥哥给你们带来一支歌曲吗？我们掌声给他一点鼓励！”

“希格，加油，你是最棒的！”

希格被推到孩子们面前，他清了清嗓子，整理衣领至少三遍，在孩子们和勒妮卡期待的目光中张开嘴。

人鱼的低语如海底的珊瑚轻绕着一层轻纱，曼妙地同碧绿的水波在月光下翻滚。

I’manewsoul

我亦如崭新的灵魂

Icametew

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

Iabitabouthowto

giveandtake

只愿自己能学会如何给予和收获。

只有月光才能和今晚的的希格比肩。

“不错啊，兄弟，人鱼是上帝的咽喉，这句话果然一点不错。”

“早知道我还要什么珍珠，带着你全世界演唱也可以大赚一笔。”勒妮卡拍着他的肩笑嘻嘻地开始臆想，滋着牙花笑得睁不开眼。

希格没好气地瞪她，“想得美，再听我的歌可是要付钱的。”

“奸诈！”

“当然，跟你学的。”

“我的精华你是一点没吸收到，坏倒是学个了十成十。”勒妮卡理直气壮，抱着鸡蛋和面包没有一点悔改的样子。

希格恍然发现自己和勒妮卡斗嘴的样子过于幼稚，抿紧想要开口的嘴巴，气鼓鼓地走了。

男孩特意给他们腾了一小块地方睡觉，不过总共就才丁点大，又能腾出什么呢。

希格不得不收起自己的大长腿，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在勒妮卡也进来更加逼仄。

他已经尽量绅士地不碰到勒妮卡，但是勒妮卡一进来就睡，总共没有一分钟，就睡得跟只小猪一样。

他幽怨地看着熟睡的勒妮卡，她倒是睡得快。

勒妮卡毫无设防地直挺挺躺着，细白的手腕露出衣袖，白得晃眼。

这个女巫真的是，对外人就谨慎得不行，在他面前就大大咧咧的，一点不把他当男人看。

希格心里默默吐槽，说不清到底是窃喜多一些，还是烦恼多一些。

想着想着，眼皮开始打架，兵荒马乱的一天就此落幕。

男孩浅眠，半夜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他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到一团黑影融合在一起。

黑夜中，勒妮卡自觉地寻找着热源，刚抱上希格反而被冷得一哆嗦，她没放手，以更刁钻的角度抱住希格，找到合适的位置满足地蹭着。

小男孩害羞地闭上眼睛，打扰他人夫妻生活可是不道德的，他是乖孩子。

这也倒置了勒妮卡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的手又酸又麻，活像抱了一晚的重物。

希格早已不见身影，屋子里的孩子也一个不留。

心了咯噔一响，不会是出事了吧，急急忙忙地抓了一把凌乱的黑发，奔出房间。

却见希格带着孩子们坐在草地上生火，一派宁静祥和。

希格眼尖，看着勒妮卡抓着短发睡眼惺忪的样子无声微笑，朝她招手。

“这里，快来快来。”

勒妮卡看着一熘熘小眼睛齐刷刷地盯着自己，难得地有点羞怯，郑重其事地用爪子理了理头发。

待坐下，发现一口破锅里面水俨然沸腾，蛋花从锅底跃起，黄白色的裙摆蹁跹起雾。

“你生的火？”

“不是，小罗瑞生生的。”

“罗瑞？”

“就是那个小男孩。”

勒妮卡挑眉，不错啊，小伙子，居然都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了。

“希格，你现在在我心里已经完全不是第一印象的你了。”

“让我猜猜，我给你的第一印象一定是高贵典雅，帅气逼人对不对？”希格恨不得翘起尾巴，撩起自己的金色长发甩到耳后。

帅气逼人不假，但是傲气幼稚，和典雅沾不上边，勒妮卡是这么想的，但是这么说，这位小祖宗一定又要别扭。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希格被她“宠溺”的话弄得小脸通红，别过脸矜持地看着锅里的蛋花。

“我还以为你会嫌弃孩子们，因为贵族们都是这样的，因为先天优势而高人一等，没有接触过苦难，从而带着令人窒息的天真。”

“我一向不喜欢他们，可是希格你不一样，你的教养和你所得到的物质足以相匹配。”

“希格，你真的很好。”

不，好的不是我，明明是你啊，嘴硬心软，乐观如向日葵的你啊。

希格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