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个非常大而复杂的问题。

数百年来，地球上的生物学家，灵魂学家，心理学家，乃至哲学家都试图通过通过不同的研究方法探究记忆的奥秘，但都未能得出确定的答案。

可以这么说，人类的记忆过程是现存进化程度最高也是最复杂的生物加工过程。

如果能让这些学者观察，记录，研究此刻发生在城中这座偏僻小店中发生的事情，说不定能促使对人脑，记忆，灵魂三者关联的研究向前迈一大步。

可惜，围观者仅有一个枭头人店员和一个闷葫芦铁罐头。

这两人都察觉出异常来了——岳伦看上去还好，但鸢尾面色潮红，身体偶尔不自然的痉挛，好像在承受什么痛苦的折磨。

赛琳紧绷着身子，随时可以挥剑斩断两人之间的灵魂联结，但事关灵魂，她不敢贸然出手。

犹豫了片刻，随着鸢尾压抑在喉中的一声轻哼，她娇小的身体猛的往后一仰一颤，登时昏厥过去，灵魂联结也随之断开。

枭头人阿宝见状，连忙过去扶住自己的主人，让她横躺在沙发上。

“我操。”岳伦也醒了过来，看见昏倒在沙发上的鸢尾，转过头来满脸复杂的看着坐在一旁的赛琳，“我反应过来之后已经尽力控制自己不去多想了，但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切断和她之间的联系。”

他说的是大陆通用语。

虽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但让岳伦快速掌握通用语这个目标还是达到了。

“发生了什么？”赛琳问道。

“容我想一想该怎么跟你解释……”

正在岳伦组织语言的时候，躺在沙发上的鸢尾猛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咳……”喉中有些干渴，她坐起来想要找一杯水喝。

然而刚一挪动身子，就感觉贴身衣物被汗水浸透，湿哒哒地粘在身上，而下半身更是黏糊糊的……鸢尾是北方少见的正统学院派法师，何其聪明，虽说年轻没有经验，但还是立马明白过来那究竟是什么。

还是那句话，记忆是个相当大而复杂的问题。就拿岳伦拼命想掩藏的那个学习资料文件夹来说，虽然视听体验都会令人脸红心跳，但最刺激的，还是伴随着视听体验的学习过程。而在灵魂联结的过程中，几十上百次的学习过程叠加起来，在几秒钟之内让鸢尾完完整整地体会了一遍……巨大的冲击余韵未消，她还是有些恍惚，头晕目眩。

“额，你还好吧？”

这声音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鸢尾抬起头来，看到了岳伦尴尬无措的脸，以及对方投来的诚挚关切目光。

“我…我我……我我我！！”

鸢尾的脸涨得比刚才更红了，口中发出鹅叫似的声音。

她腾地站了起来，“我我我……我有点急事！阿宝！”

鸢尾一边说，一边往门口跑，但因为双腿酸软无力，迈起步子来一歪一扭的，还险些摔倒。

“……”

由于灵魂联结的原因，岳伦对此刻是个什么状况心知肚明，虽然还是有一点不明白……

……幻肢也会有感觉吗？

而赛琳还想跟上去看看情况，却被阿宝拦住了，“请回吧，赛琳小姐，主人现在不希望被人打扰。”

枭头人阿宝非常礼貌地将岳伦和赛琳两人送出店铺。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下去了，好在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借着高悬于天空的两轮明月勉强能看清道路。

“现在说可能有点晚……谢谢，谢谢你们在那个废村救了我，不然就算我没被怪物吃掉，现在也已经饿死了。”

走在路上，岳伦诚挚地说道。

“不必言谢，之后我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你可以选择你愿意透露的回答，不愿意的我不会强求。”面甲下传出赛琳干净清脆的声音——现在岳伦终于听得懂了。

“没问题，只要是我知道的都可以。”岳伦说。

“今天已经很晚了，等休息一夜明天我们再详谈。”赛琳顿了顿，“我现在只想知道，刚刚鸢尾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你还是听她愿不愿意说吧……”

赛琳点了点头，不再问什么，带着岳伦大步流星往深渊猎手们的驻地走去。

……

鸢尾将黏糊糊的身体擦洗干净，披上一件薄衫，戴上眼镜站在镜子前。

此刻，脸上的红润已经消退，她终于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缓醒过来。

镜子中，是一个白发齐耳的瘦小女孩，透过轻薄柔滑的睡衣，能看出第二性征已经开始发育，鼻梁上厚厚的镜片在女孩身上增添了一些文弱的气质。

真可爱啊……我好了。

突然冒出来的思绪吓坏了鸢尾——这完全是那个男人的想法啊！

她的心情垮塌至谷底。没想到，一个简单普通的心智启发魔法竟然会引发这等后果。

那黑发男人表面上是个普通人，灵魂结构却和普通人大不相同，她引以为傲的灵魂防护法术在他爆发出的思维面前无异于一张白纸。

如果是一般的法师，灵魂已经被庞杂的记忆和意识撑爆了。幸好鸢尾灵机一动，将这些思维导入自己的意识底层，与自己的意识混杂在一起，这才逃过一劫。

但这也并非毫无代价的。一般来说，记忆观测者会以上帝视角有选择性的审视被观测者的记忆，但现在她的思维与岳伦的混在一起，难分彼此，岳伦的记忆对她来说也像是切身经历过一样，思维不可避免的会受到这些外来记忆的影响……

……就比如她刚刚想冲自己。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有刚刚遗留下来的味道。

唔！这是少女的芬芳。

“……”

冷静啊！鸢尾！冷静！

等在房间里的阿宝走见鸢尾的表情麻木，走上前来，“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你出去吧。”

阿宝点了点头，退出房间，高大的身躯往下一缩，变成一只棕色的猫头鹰，挥动翅膀飞向夜空。

自己的使魔飞走了，鸢尾坐在沙发上，陷入沉思。

名为地球的陌生星球，怪异的强大灵魂……

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