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八 桂香街的未来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居委会帮助丁大强补偿到一部分医药费,林又红和小姜一起送到丁大强家去。

丁大强和小吃街上的大部分外来人员一样,租住在那个破旧不堪的菱塘角小区,一个三十多平米的两室户,合住着三家人家,两家各占一室,另一家就住在中间的门厅,另两家人进进出出,都要经过门厅,住门厅的这一家,等于是住在大庭广众之下,完全没有一点隐私,林又红推了推门,发现门没关,推开门进去,定睛一看,吓了一大跳,黑咕隆咚的门厅里,一对青年男女正抱在一起,林又红正进退两难,那对男女却完全不在意,那男的还挺客气:“没事没事,你找谁?”

说话时两人仍然搂抱在一起,没有分开的意思。

丁大强那屋的门也开着,他在里边看到林又红他们了,不知为何却想避开不见,不肯出来,林又红和小姜根本踏不进里屋去,里边各种杂物,简直就是个破烂王国,根本站不了人,林又红赶紧在外面说:“丁大强,你报销的医药费我们给你送来了,你出来拿一下吧。”

门厅的那对男女也有些催促的意思,那男的又说:“丁大强,你快点,我们还要办事呢。”

丁大强不肯出面,他老婆却从里边横了出来,一把接过钱去,数了数,生气说:“怎么只有这一点——”

丁大强立刻把他老婆一扒拉,推到一边,骂道:“死婆子,不知道说声谢谢,还嫌多嫌少,除了主任,谁会到我家来给我们送钱?”

那老婆说:“我不是不想谢谢,我实在,实在——这点钱,还欠债都不够呀,我——”

丁大强又骂老婆说:“就你穷命,你还想要多少——”

林又红和小姜走出来,又忍不住回头看看丁大强的住处,叹息了一声说:“唉,这条件确实太差了。”

没料到小姜说:“其实,我租的那个地方,比这里还差呢,这里还是城里人的房子,只是年代老了一点,设施旧了一点,至少还有自来水,抽水马桶呢,我们那里,是农民的房子,是农民都不愿意住的房子,不仅破旧,还脏,根本就没有什么设施,我们基本上都和猪羊生活在一起。”

林又红吃了一惊,问小姜:“你家有什么特殊困难,你的经济条件这么差,还是——”

小姜没有说家庭经济情况怎么样,只是说:“那里的房租比这里便宜多了,这里的人,要做小吃街的生意,所以不能住得太远,我还好,我可以早一点起来——”

本来林又红的心思都放在小贩们身上,想着怎么帮他们解决老大难的占道经营问题,没想到小姜的情况也这么糟糕,心情忽然就沮丧起来,天底下那么多的难事,谁能一一解决得了?

小姜虽然年轻,又是男孩子,却十分能够体察人心,他赶紧对林又红说:“林主任,我们年轻,刚从学校出来,吃点苦受点累,是正常的,现在不吃苦,不积累,怎么可能改变命运,改变环境呢——”说了几句,他赶紧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说:“林主任,我们现在是往城管大队去吧?”他见林又红有些奇怪,解释说:“我看你特意绕了路,猜的。”

小姜看起来憨厚,其实却很机灵,他才来桂香街居委会几天,不仅能够猜到林又红的心思,路况都已经蛮熟悉的了,看起来要比小陈小金她们几个可靠得多,林主任不由得说:“小姜,其实我们到城管大队,我也没抱很大希望,他们反而会怪居委会多管闲事,居委会又不是执法单位——”

小姜又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也没再猜什么,迎面他们就看到夏老三开着城管执法的摩托车过来了,林又红见夏老三又穿上了城管服,奇怪说:“夏必全,你不是被停职了吗?”

夏老三说:“停是停了,可是又复了——”他见林又红脸色疑惑,赶紧又解释说:“不过不是我要复的,实在是我们城管人手太少,我们领导一定要叫我复,我又来自讨苦吃了。”

夏老三一出现在小吃街,大家立刻哄起来,冷嘲热讽的,当面指责的,开口就骂的,一片嚷嚷,*味又浓起来了。

“夏老三,你这么快就又官复原职啦?”

“真不要脸,装模作样,还停职,还处分,到头来,还不是换汤不换药!”

“换汤?哪里换了,汤也没换,不还是他吗?”

夏老三说:“天地良心,我冤枉哪,我算什么官复原职,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官——”

立刻有人打断他说:“怎么不算,吃官饭的就是官!”

夏老三说:“哎哟,吃什么官饭呀,吃官司还差不多。”

大家哄堂大笑,气氛和谐得像兄弟姐妹似的,林又红有点懵,早知道这地方的人,个个都是变脸王,变色龙,但仍然是十分的不适应。

果然,夏老三等大家笑过,就说了:“笑归笑,我还是要跟你们耗,一直耗到底——”正说着话,一眼看到一个乡下妇女,正在路边,守着两个筐卖杨梅呢,夏老三悄悄地从她背后绕了过去。

不知道是没有经验,还是生意做得太投入,这乡下妇女完全没有注意到夏老三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后,等到发现周围的小贩都纷纷抄起担子筐子逃跑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但是已经迟了,她的两筐杨梅已经被夏老三扣下了。

农妇死死拽住筐绳,差不多半个身子都要横在地上了,嘴里不停地央求着,解释着:“师傅,师傅,放过我吧,我是自己家里种的,新鲜的,不上药水的,你闻闻,要不,你尝尝——”

夏老三说:“我不要尝,不是你新鲜不新鲜的问题,这地方不能卖,不能摆摊——”他尽量用耐心和气的语气告诉农妇:“规定有几个地方允许摆放流动摊点的,但是这里不允许——”

“可是这里人多,生意好呀——”农妇可怜巴巴地四处看看,再看看夏老三的脸色,说:“我不知道这地方不能摆,我真的不知道,我乡下出来——”

夏老三手指了指说:“这条街的两头,街的中央,到处张贴着不准乱设摊的标语,这么大的字,你看不见吗?”

农妇说:“师傅,我不识字的,我文盲呀。”

夏老三说:“你上次来还说你初中辍学的呢,怎么今天成文盲了?”

那农妇说:“不是我,不是我,上次肯定不是我,你认错人,我今天是头一次出来。”

夏老三说:“不管是不是你,反正这里不准摆摊,你摆了,就是违章,就要没收。”

农妇一听没收,立刻哭喊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这里不能摆摊,我看他们都在卖,我也卖一点,你不能没收我的,我是花了大本钱批发来的,现在批发价比从前高多了——”

她明明刚才说是自己家种的,现在变成批发来的了,不过夏老三见多了,也不和她计较到底是哪里来的杨梅,只是说:“等黄鱼车过来,杨梅要装上车的,筐子会还你的。”

农妇哭得眼泪鼻涕直淌,一边甩鼻涕一边说:“我看见别人在卖枇杷、卖桃子,我就过来卖杨梅,为什么他们跑走了,你就抓我?”

夏老三倒被问住了,围观的人哄笑起来,道:“你长得靓,又跑得慢,不抓你抓谁?”

农妇继续向夏老三求饶说:“师傅,师傅,我明天保证不来了,你把杨梅还给我吧。”

夏老三说:“你还想讨还杨梅,不光要没收,还要罚款呢。”

农妇更是哆哆嗦嗦,担心地问:“师傅,要罚多少钱啊,不会罚很多吧——”她一边问一边翻出衣服口袋:“你看,你看,我只有这几块钱,刚刚嫌到手的,还热乎乎的——”一边把钱拱手交给夏老三:“师傅,给你钱,你把杨梅还给我吧,我不卖了,带回去给小孩吃。”

夏老三呛她说:“你儿子去年不是上大学了吗,你这把年纪又生了二胎吗?”

农妇果然被呛住了,不过她也没有觉得难为情,仍然是:“求求你,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看起来这矛盾的双方互相都是老熟人了,这种管理,一会儿电闪雷鸣,一会儿嬉笑怒骂,既像是认了真的,又像是闹着玩呢,夏老三见林又红有些茫然地呆站着,赶紧过来叹苦经说:“林主任,你也看到了,桂香小吃一条街虽然臭名在外,可是过来混的人却越来越多,真是烂肉招苍蝇,你看看这街道,完全占得没有街道了。”

林又红看那农妇十分粗糙的手还一直死死拽着筐绳不放,不由得说:“这些人,大概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得有口饭给他们吃呀。”

夏老三说:“林主任,给他们吃饭的,我们有固定的摊点位置,定点就定在——”

夏老三话音未落,旁边的好些小贩立刻嚷嚷起来:“什么定点,眼屎一点大的地方,能摆几个摊?”

另一个也嚷:“早来的早摆,没道理的,搞得大家都不要睡觉了,晚上就睡在摊上,要不就打破头吧。”

林又红询问说:“不能再设一点流动点吗?”

夏老三说:“有啊,流动点一般只能设在早上,卖早点,可是允许他们卖了早点,就赶不走他们,流动也就成了定点,更何况,无论是流动的,还是定点,人多摊位少,给谁不给谁,又是一场祸,唉,我是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吃了城管这碗饭。”

小贩又哄闹起来,说:“夏老三,你不要脸,抱着金饭碗喊饿——”

有一个干脆说:“夏老三,你不想当城管你别当了,让给我当吧——”

他们起哄和调侃,夏老三也不生气,只是朝他们笑,林又红在一边看着,感觉城管和小贩,多年的对手都成老友啦,打也打过,骂也天天在骂,和风细雨也来过,耐心细致的工作也做过,就是永远解决不了矛盾。

不远的地方,吵闹的声音大了起来,往那儿一看,原来是夏老三的一个同事,抓住了一个残疾人摊贩,他倒不像农妇那样麻木,早就看见城管过来了,可是因为腿脚不便,跑不快,被抓住了,在那儿嚷嚷:“不算数的,不算数的,你们今天不是不来吗?”

夏老三的同事说:“谁告诉你我们今天不来?”

那残疾人说:“你们昨天来过了呀,不是隔一天才来的吗,怎么变成天天来啦?你们天天来,我们怎么吃得消?”

夏老三的同事说:“天哪,你们吃不消,还是我们吃不消,我们天天从早市忙到夜市,三更起,半夜还没得睡啊——”一边说,一边直朝小贩作揖说:“文明检查了,求求你们了,过两天再出来吧,求求你们了——”

那残疾人说:“过两天出来,可以呀,这两天你们免费供饭。”

旁边的人又起哄:“听说城管大队食堂的伙食不错,我们也尝尝鲜去。”

那残疾人眼看哀求无用,逃脱不掉,干脆骂起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嘴巴又馋了吧,抢了我们的东西,都是你们自己吞吃了!”

夏老三的同事耐心解释说:“师傅,你搞错了,我们城管是没有收没权力的,只是暂扣——”

不等那残疾人说话,旁边的几个小贩已经哄骂起来:“暂扣个屁,只看见你们扣,没看见你们还——”

夏老三见同事应付不过来了,过去帮腔说:“那是因为你们没来接受处理,不接受处理,东西就不能还,这是规定——”

大家又哄说:“规定是你们自己定的,规定就是规定你们可以抢我们的东西吃!”

夏老三苦笑,指着农妇的杨梅和残疾人的花生说:“你们根本不懂我们的工作程序,这些暂扣物品,都是严格入库出库的,都有登记,还要拍照片拍录像,我们才不会动你这些东西,又不值钱,为了占这点小便宜,要丢饭碗的,你说值得吗——”

正纠缠着,天忽然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小摊贩四散的四散,躲雨的躲雨,也有带着伞的,赶紧打开伞,护着摊上的吃食,一个小贩身上淋了个透湿,却在那里喊:“哎呀呀,哎呀呀,我的面饼呀,我的面饼呀——”

夏老三连忙把林又红拉到路边的警务室躲雨,林又红看着在雨中狼狈不堪的小贩们,看着冒着雨还在购买吃食的顾客,不由得说:“夏必全,真的就那么难吗,这么大一座城市,桂香街这么大的社区,给他们找一点经营场所,就真的没有吗?”

夏老三犹豫了一下,说:“场所倒是有的,但不可能是给他们的,也不是给我们的。”

林又红眼睛一亮,赶紧问:“桂香街这一带真有合适的场所?为什么不能做做工作,努力一下——”

夏老三摇了摇头,叹息说:“那可不是我们这些下里巴人能够说上话的,区政府和街道都动过脑筋,都沟通过,但是根本没门,人家好端端的大楼,是要做大项目的,怎么会理睬小吃摊贩,怎么可能给小贩开小吃店?”稍一停顿又说:“再想得美一点,就算人家有这个想法,愿意给小摊贩提供店面,可是这些摊贩们,哪来的钱付房租,除非要人家同意先做后付——”说着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这张嘴,抹了蜜,呵呵,做梦吧!”

林又红却还在追问:“夏老三,你说的,到底是哪个楼?”

夏老三又摇头,不肯说,但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朝着某个方向张望。

林又红顺着夏老三目光看过去,顿时明白过来了。

金吉大厦!

林又红一下子激动起来,豪情立刻升了起来,脱口而出:“金吉是准备开酒店的,地下一层,还有,地面一层两层,肯定是要做餐饮的——”话音未落,刚刚升起来的豪情,立刻又熄灭下去了。

夏老三观察着林又红的脸色,她心里一凉,夏老三就感觉出来了,夏老三心里也凉了,见雨小了一点,摊贩们又纷纷出来了,他又赶紧出去尽职了,站在街上嚷嚷:“收吧收吧,马上还要下更大的雨,不骗你们,天气预报报的——”

小贩们又和他耗上了,说:“夏老三,你心好黑,你恨不得天天下雨——”

“天天下雨?他恨不得天天下冰雹吧,饿不死我们,也要砸死我们——”

夏老三又和他们嚷成一片,林又红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慢慢地离开了小吃街,声音渐渐地远去,但是“金吉”两个字,却已经固执地占据了她的内心。

林又红犹豫了半天,终究拗不住追究到底的脾性,给赵镜子打个电话,说:“江重阳是不是真的接手金吉了?”

赵镜子一听,“啪”地就挂断了电话。

林又红知道,江重阳真的到金吉去了。

同时她也知道,夏老三的想法,她的想法,都无法实现了。

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去求助于江重阳。

林又红心情灰暗低落,复杂中又夹杂着一些怀疑,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说不清的力量,在拉扯她,或者是在推动她,这种似是而非的力量,是来自于江重阳吗?

林又红不想再往深处想,但是她的思绪却不可控制地要往深处去想。

街道周书记给她发了个短信,问她有没有空,想约她去街道谈工作,林又红如遇救兵,匆匆往街道办事处去,只有有了新的任务和工作,才能强行阻断那些不该去想却又抛弃不开的念头。

林又红走进周书记的办公室,一下子愣住了,赫然坐在周书记办公室沙发上、跷着二郎腿、嬉笑着的,正是江重阳。

因为沙发比较低矮,要跷二郎腿,身子就倾斜着了,看起来像是半躺在沙发里,好不恣意。

周书记坐在办公桌前,看到林又红进来,赶紧站起来,江重阳却不动弹,周书记抱歉地朝林又红笑了笑,似乎是在请她谅解,林又红一边转身离开,一边说:“周书记,你有客人,我下次再来吧。”

周书记赶紧说:“林主任,你和江总,都是我的客人。”

林又红瞥见江重阳嘲笑的样子,心里来气,对周书记也不客气了,冷呛呛地说:“周书记,我不是你的客人,我是你的部下。”

说得周书记脸上有点不自在了,江重阳这才放下二郎腿,坐正了身子,对周书记解释说:“没事没事,我和林又红——不不不,是林主任,可是,我怎么觉得喊林主任怪怪的,得了,还是林又红吧,周书记,我和林又红老熟人了,太随意了,她的态度不是针对你的,她是对我有意见——”

周书记仍然笑了笑,说:“在金吉的问题上,你们不是谈得很投机吗,怎么会有意见呢?”

林又红一听“金吉”两个字,心里一紧,却又完全摸不着头脑,听周书记的口气,似乎她和江重阳在金吉有什么交易要做似的,可她却被蒙在鼓里,眉头一皱,刚要开口,就听江重阳抢先说了:“喂,林又红,你就别假装无辜了——”

周书记也附和着说:“是呀,林主任,你工作抓得很紧啊,刚来几天,就让人接触江总了,而且一接触就差不多有眉目了,我很吃醋啊,我都接触江总多长时间了,江总可没这给面子——”

林又红虽觉十分意外,但也不难猜到,桂香街居委会已经有人瞒着她和江重阳接触过了,林又红顿时脸色铁青,冷冷地说:“周书记,江总,你们谈的事情,我完全不知情——”

周书记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江重阳却不吃她这一套,嘲笑道:“林又红,你向来可是个敢说敢当的人物,为什么碰到和我接触的事情,就要耍赖呢,你明明派了桂香街居委会的人来找我,转达了你的意思,怎么见了我的面,你又不承认了呢?”

林又红的脸色由青转红,有些气急败坏了:“无论居委会有什么人去找你,只要不是我本人找你,他们都没有资格代表我,更不可能转达我的意思——”说了几句,感觉自己始终处于被动地位,开始反守为攻:“江总,我相信我们居委会的人,不会瞒着我去找你,你是不是被人骗了耍了?”

江重阳笑道:“林又红,你还是真那个钢铁女侠,宁折不弯啊,明明要求人办事,却还不肯低下你那颗高贵的头颅?”

周书记早已经嗅出两人之间异常的气味,但又搞不太清其中的来龙去脉,有些尴尬,说:“唉哟,两位,怎么你们说的话,我听都听不懂,你们到底来自哪个星球,别吓我啊,我胆小。”

江重阳说:“林又红来自水星或者金星吧,温度总是这么高,火气总是这么大,哈哈——”

周书记也打了个“哈哈”,但他分明不想参与江重阳和林又红的游戏,也不想窥探他们的秘密,他有自己着急上火的事情,哈了一哈后就赶紧说:“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林主任,你们桂香街居委会向江总提出的建议,江总十分重视,关于金吉大厦负一层和一层的使用开发,江总今天想谈一谈他的想法——”

林又红心气高傲,面对着对她冷嘲热讽的江重阳,她应该转身就走,可是“金吉”两个字,却牢牢地拴住了她,让她无法动弹。

江重阳当然是不肯饶过她的,嘴上说:“林又红,明明有求于我,连江总都不称呼一声,你记仇记得这么厉害,不符合你的人物个性啊——”

周书记见江重阳又把话头扯回去了,只好直截了当地抢过话题对林又红说:“林主任,江总表示了,愿意把金吉的一层和负一层拿出来,安置小吃一条街的摊贩,他有信心在金吉重新打造南州名品小吃特色街。”

林又红心里猛地一烫,热浪在全身扩展开来,她飞快地瞄了一眼江重阳,江重阳却是一副小人得志、非我莫属的腔调,林又红顿时又七窍生烟,怒从心头起,脱口说:“不可能,金吉不是慈善公司,不可能给小贩们提供店面!”

江重阳得意洋洋地重新跷起了二郎腿,周书记倒真着急了,问:“林主任,你为什么这么说,明明江总已经——”

林又红轻蔑地说:“他是商人,商人的特点就唯利是图——”

江重阳笑道:“林又红,没想到你的观念这么落后,你对商人的看法,还停留在旧社会哈,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再说了,你原来也是商人嘛,何况还是外国商人的——”

他似乎是想说“走狗”之类,虽然没有说出来,林又红岂能听不出来,反唇相讥说:“谁不是走狗,你不是,你巴结的那个浦总,决不会比美国商人更高尚,更何况——”

江重阳说:“更何况,他还是我前妻的前夫,哈哈哈——”

周书记一听,头都大了,见他们越扯越过分,他脸色也有点变了,着急着说:“林主任,即便是唯利是图,我们也都理解的,对不对,只要是对双方有利,对大家都有利,就可以考虑——”他实在是怕了江重阳和林又红,赶紧又接着说:“现在小吃街的形势,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了,我们还是收起个人恩怨——”

江重阳立刻说:“周书记,你搞错了,我们没有个人恩怨,我们只有个人恩情,哈哈——”

林又红也不客气地对周书记说:“周书记,你是不是完全不了解小吃街摊贩的情况?他们根本付不起金吉的房租——”话到此,她索性再次发起进攻,但是她并不朝着江重阳,却是朝着周书记说:“难道他金吉愿意免房租,哼哼?”

周书记一听,感觉林又红在搅事情,本来已经看到希望的事情,恐怕要被她搅黄了:“林主任,免房租,开什么玩笑——”

林又红说:“一边不能免房租,一边交不起房租,周书记,你觉得这种合作很可行吗,很有前途吗?”

周书记事先分明没有做足功课,这会儿被林又红一搅,很快就已经山穷水尽了,本来他是抱着十足的信心找来这两个人的,现在眼看着他们一直纠缠在过去的什么狗屁事情中,不肯出来,把小吃一条街的难题,完全不放在心上,完全抛到九霄云外,周书记也有点来气了,脸上也不再堆着谄笑了,正色地说:“二位,如果你们没有心思谈小吃街的事情,那你们就谈你们的恩怨情仇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江重阳立刻又正经起来说:“周书记,你别放弃呀,你再忍耐一会,再坚持一会,你可能还不太了解林又红的脾气,不在嘴上赢了我,她是不肯言归正传的——”他见周书记皱眉,又赶紧说:“好了好了,为了让正经事能够尽快落实,我就认输吧——”

江重阳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份材料,交到周书记手里,说:“周书记,这是我的想法,你们看看。”

周书记接过去,刚刚翻看了一眼,立刻惊喜地说:“先做后付?从实际利润中按比例扣除?”马上把材料交给林又红看,林又红本想拒绝,但是看到周书记喜出望外的眼神,她还是接了过去,才看清楚是一份关于金吉大厦和小吃街店面的计划书,在“先做后付、30%、70%”等内容下面,用红色的扛扛标出来,十分醒目,林又红心里一下子又滚烫滚烫的了。

江重阳得意洋洋说:“怎么样,林又红,还是我和你心有灵犀吧,你不也正在考虑着这样的方案吗?”

周书记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出去听了,江重阳说:“电灯泡,终于知趣走开了,我们赶紧说点悄悄话吧——”

不知为什么,那一瞬间,泪水涌了上来,怎么也控制不住。

只有片刻,周书记已经进来了,看到林又红竟然在流眼泪了,有些惊愕,但只作没看见,笑呵呵地说:“不好意思啊,一个小小的街道,事情多得要命,那边还等着我——”

江重阳可不在乎周书记在场不在场,照样说:“林又红,你可是有名的钢铁女战士,头可断血可流,眼泪不能淌的,怎么一见了我,钢铁就熔化成泪水了,难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爱着我吗?”

江重阳当着周书记的面乱说,周书记只是笑,无论是什么原因,无论有多复杂的背景,周书记要的只是桂香小吃街的明天,现在,这个明天,已经在这两个人的哭哭笑笑中开始展现了,周书记已无他求,朝他们两人作了个揖:“拜托了!全指望你们了!”转身走了出去。

江重阳说:“他在,我也照说,他不在了,我更要说了,林又红,我的计划书,可是正中你的下怀哦,你都不觉得应该谢谢我?”

林又红硬挺着说:“你没有必要,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

江重阳立刻反攻说:“林又红,你自我感觉还是那么好?永远那么好?都沦落到居委会来了,你还这么牛叉这么拽,我真是服了你,不过,有一点,你可千万别搞误会了,我真心不是为了你——”

林又红手里拿着那份计划书,一浪又一浪的冲击波在心里翻滚着,搅动着,她一会儿想拿着计划书立刻到小吃街去,一会儿又想当场把计划书撕碎了扔到江重阳脸上,自己转身离去,但是无论她想了多少动作,站在江重阳面前,却是一个动作也做不出来。

江重阳说:“林又红,以你这么自以为聪明的人,你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林又红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绪,硬是让自己冷静下来,把小吃街搬到金吉,既解决了违章占道脏乱差的问题,又解决了这么多摊贩的吃饭生存问题,让他们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而不可得的结果吗,现在这个结果几乎是从天而降,突然就到了面前,她怎能因一己的情感,战胜理智,丢失大好机会?

林又红终于镇定下来,渐渐恢复正常的态度,眼睛也能正视着江重阳了,口气尽量平和地说:“我不想猜你的谜,既然你有这样的意向,符合小吃街目前的实际情况,我们可以就这份计划中的两大关键问题——”

江重阳也正经起来,说:“其实最关键的问题,就是一个,就是分配的比例问题,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和他们去谈妥我的要求,我要他们纯利润的百分之三十,不多,真心不多——”

林又红说:“不多是你自己的想法——”

江重阳说:“林又红,你不想想,房租、水电气、包括前期的店内装修,什么都不要他们出资,他们空着两只手进入,就能赚钱,百分之三十,你到哪里去找我这样的商界雷锋啊。”

林又红说:“你的前期投入大,但是你的后期效益长,不止是长,你可以一次投入,无限期回收——”

江重阳说:“那是,你算得很清楚,所以我才开了百分之三十的条件,没开百分之五十哦。”

林又红沉默了。

江重阳简直成了她的救星?

可是她不相信啊,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

从在金吉的工地上突然看到多年不见的江重阳,到浦见秋拉她去做江重阳的副总,再到今天江重阳突然出现,林又红当然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绝不是凑巧,也绝不是命运在开玩笑,如果是个玩笑,那也是掌握在江重阳手里、任他翻转的玩笑。

究竟那是什么?

难道真如俞晓所说,江重阳还爱着她?江重阳心里只有她?

林又红心里一阵狂跳,脸色也控制不住,十分不自在,江重阳又“哈哈”笑起来,毫不客气地挖苦说:“林又红,你别瞎琢磨了,你别自作多情了,我重新出现的目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至于到底为什么嘛,你就猜吧,往死里猜——你让我猜了这么多年的谜,现在终于也轮到我出个谜给你猜——”

林又红虽然心里翻江倒海,但嘴上绝不服软,立刻回敬说:“你以为我很想猜你?你早已经是翻过的一页,猜什么猜,我要真是闲得无聊,我追看狗血剧,也比——”

江重阳嘲笑着打断她道:“林又红,你难道不觉得,我们之间,不是正在上演一出狗血剧吗?你是女猪,我是男猪——”

这两个人,从来都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只是今天的场合,和以往有所不同,毕竟是林又红心有所求,江重阳又投其所好,所以江重阳占了先头,掌握着主动权,林又红并不是没有能力抵挡他的语言暴力,但她不想再抵挡下去,她着急着要为小吃街的摊贩寻求生路,当即打断江重阳的喋喋不休,说:“江总,我们还是回到小吃街吧。”

江重阳脱口说:“好呀,当年我就是从小吃街出发,今天又回到小吃街,命运逆转轮回嘛。”

江重阳这脱口而出的话,让林又红倍感奇异,江重阳怎么会是从小吃街出发——心里猛地一惊,又猛地一闪,当年让江重阳栽倒的食物中毒事件,金宏宾馆购买的冷切牛肉,就是从小吃街进的货,几年过去了,当时的冷菜店恐怕也早就换主了,物是人非,可是那些害人的牛肉,不是还在继续害人吗?

林又红无法再联想下去,她的心紧张得怦怦乱跳,一张能说会道的利嘴完全失去了原本具有的强大的功能,竟然张口结舌,哑口无言了。

泪水却又不争气地盈满了眼眶。

江重阳仍然是一副嘲讽的态度,盯着她的眼睛说:“怎么,又要哭了,唉哟,林又红,没想到现在你的感情如此脆弱,别人看了,还以为我老是欺负你呢,算了算了,你走吧——呵呵,反正,一走了之,向来是你林又红的惯用伎俩,我早就习惯了,绝不生气,金吉的项目也不会因为你的无理而黄掉的——”

林又红夺门而出,泪水止不住地再一次涌了起来。

到门外一看,手里紧紧地攥着江重阳的那份计划书。(未完待续)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推荐阅读
一人纪录片:开局发现濒危北极狐 魔道祖师爷 诸天万界之超级黑店系统 我怎么就火了呢 美漫世界的克拉克 重生日本之以剑称圣 校花的贴身高手 都市圣医
相邻推荐
高技天下开启武神躯,召唤关圣帝君重生剑神:高冷天使求我吃软饭!高天之上名侦探柯南之黑色猎杀者饥饿风暴穿越饥荒世界民国之我能无限转职公主,你家国师又作妖了报告爹地妈咪要逃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