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良信友微微颔首。

肃然的面容有一大半遮蔽在阴影中。

或许是因为有奈良元就这层关系在，或许是因为良心的谴责，平日里指挥若定的木叶军师此时却根本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山田院长...

但出人意料的是，就在奈良信友低头的瞬间，病床上的总司却眯起双眼、挑动眉头，于茶褐色的童孔中绽出一抹精芒！

...很明显，三代本人在“灵体转移”问题上的取舍并没有超出总司的掌控。

或者更准确的说，其实自他向宇智波富岳灌输通过根组织与团藏促成灵体转移手术的那一刻起，山田院长便预见到了如今的局面！

——平心而论，在相关术式的研发之初，猿飞日斩的确想过在科技伦理的边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总司松绑放行，协助他完成自救的工作。

这既算是对山田院长多年功勋的投桃报李，也是期望总司能在未来改革弊政的工作中再创辉煌的殷切期许。

但随着团藏抢先一步利用克隆体昭镜半路截胡，将原本私底下心照不宣的小秘密变成了人尽皆知的大新闻，这套“君臣际遇”的戏码便彻底无法按计划推进了...

锅王伙同宇智波鸢的先斩后奏客观上已经打开了名为“永生”的潘多拉魔盒，把常人几乎无法抵挡的诱惑直接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在这种情况下，假如火影大人不加以管控，灵体转移术必将在短时间内彻底泛滥，继而导致木叶的社会秩序快速崩溃！

...做个简单的逻辑推演便能更加清晰的理解其中的因果。

一旦寿命不再成为个体生命的限制，社会阶层的流动就会彻底陷入停滞。

不论处于顶层的当权者本身的想法如何，阶级的意志最终都会推动着他们施行最能维持自身特权的政策，奴役和压迫将毫无疑问地成为新时代的主题。

忍者社会将迅速发生撕裂！

忍宗豪族与平民之间的矛盾将在极短时间内过渡为“永生者”与“凡人”之间的冲突！

进步的、期望改造社会的新生代政权将被迫面临选择——要么完全放弃灵体转移，将自己置入不利的非对称竞争之中；要么与老旧腐朽的封建势力合流，成为“凡人”眼中共同的敌人！

而事实就是，面对摆在面前的两瓶毒药，不论以猿飞为首的三代内阁选择哪一种，最终都必然导向木叶毁灭的结局。

...而这，甚至还仅仅是众多悲剧性走向中相对理想的展开而已！

倘若今后灵体转移术的成本进一步降低，以灵魂转生为前提的永生路径不再成为顶层垄断的特权，那么整个人类种群的底层形态便将迎来颠覆。

各个地区都将涌现大量疯狂的祭典、聚会！

酒精、烂∠、笃贫会迅速失去道德与法律的约束！

与此同时，包括遗产、传承、青春、尊老爱幼...等等等等一系列概念将迎来彻底重塑！

当死亡的终点被随意改写，人类的生命、肉体的价值必将快速贬值。

往日残酷的人体试验将光明正大的成为社会基础教材的一部分，人们最终一定会习惯像在菜场挑选排骨那样，对各种供人转生的躯壳指指点点。

而在分辨个体灵魂特征的仪器发明之前，本就掌握超自然力量的忍者群体中，各种骇人听闻的极端暴力事件也会一并大幅度攀升。

毕竟犯罪的成本完全可以通过更换物质载体完美规避，光靠旧时代的道德训戒实在很难绑住心灵深处的魔鬼！

甚至从国家层面看，战争的烈度也将因为灵体转移技术的成熟大大提高！

当针对肉体的毁灭与杀人的负罪感彻底分离，肉身也不过是众多武器装备的一种。

许多曾被视为反人类的极端行径或将成为广大忍军眼中的常规手段，被广泛应用于限制敌方兵员再生的军事行动之中！

...因此，为了避免以上所有这些骇人听闻的猜想照进现实，火影大人对目前半公开化的灵体转移术采取零容忍的管控策略完全是符合一般理性且可以理解的选择。

甚至可以说，山田院长希望达到的就是这个“疗效”！

——仔细想想就不难发现，现阶段实现“灵能飞升”对总司根本没什么好处。

至少在他把过去几年积攒下的政治资产全部兑现之前，改变人类的存在形式完全就是个赔本儿买卖！

相比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砸碎封建残余、解放生产力、推翻忍宗统治，山田院长制定的任务目标无疑要务实的多。

...还记得手术正式开始前，总司通过绘里奈向火影大人传达的理念吗？

或许在当时还存有侥幸心理的猿飞日斩耳中，山田院长描绘的那些由新技术革命带来的社会变革还显得尤为模湖...

毕竟彼时灵体转移术带来的潜在威胁还未迫近，任谁都很难在这种可能对整个组织架构产生巨大影响的事项中轻易下定决心。

直至当下，社会秩序的崩溃已近在眼前，不论三代目再怎么谨慎小心，也该意识到广大科研工作者厚积薄发之下可能产生的破坏力到底有多强！拒绝拥抱新技术、制定新规则的代价到底有多惨重！

这种你今天不主动求变，明天就有可能直接被无形推手扔进历史粉碎机的恐惧将倒逼木叶统治机关做出思想观念上的革新！

因而原本看上去不可容忍的“大集体”计划，才有可能在更加大逆不道的“灵体转移术”的反衬下，变成相对“温和”的改革方案，获得施行的机会。

而在这个过程中，手术获得的相关科研成果早已被总司通过魂器昭镜完全收割...

作为重要试验品的宇智波富岳也由此与总司搭上了线，成为今后调动宇智波一族的重要棋子...

科研伦理方面的黑锅彻底交给锅王同志背好，山田院长反倒因为舍生取义的壮举让以三代为首的火影系欠下了一份永远还不清的人情债！

如此一举四得的壮举，如今只欠一个奥斯卡级别的临场表演，便能完美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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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我会收下...感谢火影大人的关心。”

“...”

少年的回应听不出具体的情绪，没等到山田院长大发雷霆的奈良信友自然不敢开口搭腔。

从奈良信友的视角向病床方向看去，只能瞧见少年紧紧攥成拳头的双手！以及满含不甘、微微颤抖的单薄身躯...

瞬间，信友把头压得比之前更低。

强烈的耻辱感让木叶军师完全没有了往日聪明机变的模样。

...可怕的沉默，开始在卧室蔓延。

直到整整五分钟后，山田院长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听得出来，这次少年再开口时，已近乎虚脱。

“好了，请不要这样奈良大人...就算这件事真的有谁做错，也不该是您的责任。

生死固然是头等大事，但作为火之意志的传承者，我明白每一代木叶人都该承担对应的苦难，也并不打算将一己之存亡凌驾于整个忍者世界的安危之上。”

“...”

“把世界烧成灰不是医疗忍者的作风...索性我还有时间再去寻找其他出路，只是希望下一次，火影大人不要再把我们双方的命运逼进死胡同。”

话音刚落，奈良信友立刻浑身一震，手脚肌肉皆不由自主的绷紧。

他的眼眶发热，悲喜交加的脸上几乎涌出泪来。

“多谢...抱歉...”

“多谢！”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