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问题其实不能思考得太深，否则就会被问题背后更深邃的问题吓到。比如霍温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

不是在他重生的水底里，也不是半空之中的云朵间，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描述这里，那应该就是“混沌”。

他不知道自己所处的空间是哪里，他更不敢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大部分的时间里，霍温就像一只蝼蚁一样，只能在空间和空间的缝隙里藏身，他在无尽的虚无中等待着下一场雨的到来，只有在雨水中，他才会再一次变成那个无所不能的雨中人。

只是现在，他身体仿佛禁锢在这层空间里，就像是一汪死水。可无边的仇恨却在他的内心里酝酿、发酵。

至于这股恨的缘由，他已经记不清了，或许是因为当初背叛了彭术而感到羞愤吧；或许是因为几次三番被颜勉等人搅合了好事，而愤恨吧；或许是因为妹妹因为那场车祸而丧命感到悔恨吧。

只是无论哪种恨，其实他都不愿意承认，他从始至终痛恨的只有自己而已。

就在霍温的仇恨几乎要从心里喷薄而出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这片空间里的一阵波动，就像是小石子扔进了平静的湖面后荡起的涟漪一样。

霍温猛地睁开眼睛，他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人站在他的面前，这个人整张脸都藏在披风的帽子里，看不清样子。

黑衣人看到霍温此时的状态，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感叹：“有趣，和咒融为一体竟然能以这样的状态存在，真是匪夷所思。”

即使距离如此之近，霍温觉得这个黑衣人有一种诡异至极的气息，竟然连这个人的声音都无法分辨出是男是女。

在黑衣人的眼中，霍温几乎和这片空间融为了一体，这里充满了水汽，说不清霍温是水汽的一部分，还是这里的水汽是霍温的延伸。

黑衣人的话到了霍温的耳朵里，让他觉得有些刺耳，黑衣人的语气仿佛是在嘲弄他一样。

霍温强压着怒火，低声地嘿嘿笑了，说：“千万不要让我在雨中找到你，否则你就会知道我有多有趣了。”

黑衣人依旧是玩味的语气，问：“哦？找到了又怎么样？”

霍温咆哮说：“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话音刚落，霍温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自己仅仅是和这个黑衣人第一次见面，可为什么就因为黑衣人的一句话就对他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恨？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他想不通，但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也许是那一晚他被人扔进那个冰冷的湖水里的时候，突然钻进他身体里的那个东西让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黑衣人看着霍温狰狞的表情，哼了一声，然后伸出手，只见黑衣人手上的一方空间正在有规律的移动，就像当初朱婉音制造的空间魔方的缩小版。

黑衣人手上的空间魔方运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与此同时，空间魔方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高，而空间魔方的正中已经隐隐透着暗红色的光泽，霍温越看越心惊，这个场面他再熟悉不过了，就是在这个东西里面，他差点被那个女人弄得魂飞魄散。

黑衣人很满意霍温此刻的表情，就在空间魔方越来越快的时候，黑衣人突然把手攥成了拳头，空间魔方也随之消散，黑衣人轻笑说：“你就不怕我在生不如死之前，先让你变成水蒸气吗？”

黑衣人的笑声震得整个空间颤动不止，霍温觉得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样的笑声下产生了共鸣。

霍温刚平息下的怒火被黑衣人的一句话再一次燃起，他心中又涌起了莫名的杀意，他几乎是在低吼一样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和那个臭女人的手法那么像？”

黑衣人猛地抬起手，扇在了空气中，可几乎是同一时间，霍温感觉到了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了自己的脸上，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感觉到这种切身实际的疼了，可脸上火辣辣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接受事实。

黑衣人突然散发出凛冽的杀意，说：“话不要乱说，再侮辱婉音的话，我真的对你不客气了。”

受制于空间的限制，霍温在黑衣人面前几乎是任其宰割的状态，他第一次感觉到这样无助，但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被人踩在脚下，虽然已经成了待宰的羔羊，但他还是倔强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衣人想了一下，才说：“我？我是一个本不应该在任何地方的人。”

霍温竟然完全理解了黑衣人话中的深意，他继续问：“既然你不应该存在，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黑衣人笑得无比凄凉，带着灼灼的恨意和些许无奈说：“既然这个世界容不下我，我就毁了这个世界。或许你会帮我完成这个愿望。”

霍温突然也跟着黑衣人一起笑了，说：“你真是个疯子，比我还可怕的疯子。”

黑衣人不置可否，饶有兴趣地问：“来帮我做事吧，等我毁了这个世界，建造一个更完美的空间，到时候我或许会给你一具完整的身体。”

有那么一刻，霍温真的心动了，可是他心中的恨意还在躁动，他恶狠狠地说：“等我把没完成的事情办完，我会考虑做你的手下，我也很想毁了一切！”

黑衣人有些愤怒地说：“颜勉那些人你不可以动，以你现在的能力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霍温不这么觉得，他快意地笑着说：“你没看到我是如何对付那些人的，一个个被我玩弄在股掌之中，如果不是那个臭……那个女人出现，或许他们早就淹死在我的手里了。现在没有谁可以命令我，也没有人能阻止我杀人！”

黑衣人往前走了一步，语调突然变得无比冰冷：“从来没有人可以忤逆我的意思，既然你不肯顺从我，不听话的狗就没有存在的道理。”

霍温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但这种糟糕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洞穿了一样。

黑衣人的手插进了霍温的身体里，即使他现在已经和这片混沌一般的空间融为一体，但黑衣人依然可以准确捕捉到霍温心脏的位置。

霍温痛苦不已，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喊，黑衣人似乎很享受霍温痛苦的声音，手还在霍温的身体里寻找着什么。

终于，黑衣人似乎找到了想要找的东西，冷冷地笑着说：“嘿嘿，找到了！”

霍温感到一阵极其剧烈的疼痛，就像是灵魂被人攥在了手里的感觉。

黑衣人咦了一声，有些失望地说：“可惜啊，还不到时候，算你这家伙走运。”黑衣人抽回了手，缩进了宽大的黑色斗篷里。

霍温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死了，差一点就再一次被杀死。可他不知道被黑衣人捏住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体里，明明无数次他幻化成水汽的时候，根本没发现有这样一个东西，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黑衣人已经转身离开，临走时不忘对霍温说：“既然时机还没到，那你就去做你喜欢的事情吧。”

霍温看着黑衣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这片虚无之中，他恶狠狠地说：“我会的，等我杀掉那群人，一定会去拜访你的，无论你是什么人，无论你在什么地方，我都会找到你！”

黑衣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但声音却依然回荡在这层空间里，黑衣人仿佛听到了霍温的低语，仿佛霍温说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黑衣人狂笑说：“如果你能活下来，我随时恭候。”

黑衣人的声音仿佛遥不可及，又像是近在咫尺。霍温终于明白了黑衣人那句话的真意，黑衣人说自己本不应该在任何地方。

也就是说黑衣人同时也无处不在。（未完待续）